這次考試的成績在第二天中午全部登出。

倪黎從孫喬峰辦公室取來一班的成績單, 貼在後黑板上。

霎時間，早已等候多時的一大群人蜂擁而上，將那一個角圍起來。

俞澄坐在自己的位置, 兩只手放在課桌下的腿上，不安蜷動, 時不時偏過頭往貼著成績單的黑板上瞄一眼。

想看又不敢看。

她擡頭看了眼右前方那個背影, 正襟危坐, 氣定神閑, 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食指關節處傳來一陣刺痛, 俞澄垂下眼簾去看, 那裏有一道白色劃痕，滲出點點血色。俞澄當即楞住，她忘記自己昨晚剛剪過指甲。

她將劃破的手指擡起來，靠近唇邊。

纖細的手指骨節分明，在盛夏仍帶著涼意, 讓俞澄眼睫一顫。

突然, 右側肩膀被人從後邊輕拍一下, 俞澄下意識扭頭去看，只見倪黎過來找她，“小澄, 你真厲害！”

俞澄沒理解她話中的意思，睜大眼睛，疑惑道：“什麽？”

越騫剛被陳嘉瑜喊出去，倪黎順勢坐在他的座位上, 拉著俞澄的胳膊：“還沒看成績單吧, 你這次總分提高了很多, 直接沖進年級前五, 真的太牛了！”

長寧二中作為長寧市的頂尖高中，能在這個學校排到年級前五，只要成績穩住，就相當於一只腳已經踏入知名學府。

倪黎激動地將俞澄雙手環住，不住地誇獎。

俞澄緊縛的心臟稍稍放松，冰涼的指尖緩慢恢覆正常的體溫，嘴角漾起弧度，喃喃道：“謝謝。”

距離下午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倪黎只在這裏坐了五分鐘便回到自己的位置，打算午休小憩一會兒。

俞澄看了眼時間，原本想著也趴下睡會兒，又想起越騫應該還沒看成績。萬一一會兒回來，圍在那邊的人又變多，還要等很久。

雖然他的名次不大可能會有變動，俞澄還是決定先去幫他看一眼，把成績抄寫下來。

俞澄起身，從桌面上拿起筆和紙，走到後黑板前。

姓名下面的第一行依舊是越騫。

只不過，原本一直待他下面的俞澄去到第三行。

兩人之間多出來一位名字是三個字的同學。

鄭梓怡。

在看到這三個字時，俞澄猛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眼前的文字似乎變成了她不認識的模樣。她像是不確定，看了一遍又一遍。

成績單上白紙黑字。

第一名越騫，第二名鄭梓怡，第三名俞澄。

俞澄的眼睛緊緊盯在這三個名字上，心緒翻湧萬千。

為什麽會這樣呢？

身後的目光如炬，像是要將她的身體燒出一個洞，俞澄緩慢扭頭看去。

鄭梓怡面向右側坐在椅子上，胳膊撐著椅背歪頭看她，表情無辜，見她回頭還特意眨了眨眼睛。

從俞澄的角度，鄭梓怡笑望著她，嘴唇張合，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差一分也是差，你，輸了。”

看嘴型猜字，這是兩人幼時經常玩的游戲，俞澄很容易猜出了她所說的話。

她的心跳漏掉一拍，倏地回頭，看向成績單的最後一列。

699，675，674。

只差一分。

原來只差一分。

但鄭梓怡說的很對，差一分也是差。她竭盡全力，還是沒能超越她。

俞澄維持這個姿勢站了許久，半晌後吸了吸鼻子，把最上面一行數字抄寫下來，放在越騫的桌子上。

越騫從後門走進來時，俞澄正坐在那裏看書。

正午陽光刺眼，窗簾一般都會被拉上。但由於全校統一換洗再安裝時沒有一一對應，所以總會留出一條縫隙，能夠讓光線從中透進來。

俞澄靠在椅背上，那道光正好打在她的額前，讓她微瞇起眼睛，像是快要睡著了。

越騫不由放輕腳步，躡手躡腳走過來。

“回來了。”感覺到有人靠近，俞澄歪頭看向身側。

越騫動作一頓，壓低聲音笑道：“你剛剛閉著眼睛，我以為你睡著了。”

俞澄看向她，扯動嘴角：“沒有，幫你抄成績了。”

“這麽貼心。”越騫並沒有低下頭去看那張剛走近就註意到的紙條，而是繼續看她。

她偏頭躲開了刺眼的光線，眨著眼睛靜靜望著他，讓越騫產生一種想讓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的想法。

俞澄見他沒有動作，出言提醒：“不看看嗎？”

“看。”越騫不情不願地低下頭，快速瞟一眼那行數字，“你的呢？”

俞澄眼角微垂，看向他因為收緊血脈僨張的手背，片刻後擡眼道：“想知道？那就自己去看吧。”

說完這句話，俞澄收回自己的視線，重新看向手裏的輔導書。

看她這樣的反應，越騫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他站起來，快步走到後黑板的位置。

因為個子太高，他稍稍垂下脖頸，看向貼著的這張A4紙。

單從成績來看，俞澄的進步很大，這還是在學校老師為了讓學生們在接下來將近一個月的假期中好好學習，特意增加部分題目難度的情況下。

她不開心肯定不是這個原因。

越騫眸光微動，落在兩人之間多出來的那的名字上。

看來是因為這個。

越騫默然，看著成績單出神許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坐下後沒有說話，一方面是覺得俞澄在學習不應該打擾她，另一方面……

“怎麽不說話。”不知什麽時候，俞澄已經將輔導書收起來，扭頭看他。

她的目光平靜，卻讓越騫從中讀出些許冷意。

越騫眉眼一彎，“我怕會打擾你。”

“既然你準備休息會兒，那我有個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他說完，眼神真摯地和俞澄對視，等待她的答案。

俞澄大腦懵懵的。

這樣的對話完全在她預想場景之外。

“什麽事？”

越騫鄭重其事地說：“我決定，從明天…不，從今天晚上開始，要加強幫你覆習理科科目的強度。”

“啊？”

事情發展完全超出俞澄的想象，最後一臉懵地點頭，應下了越騫的提議。

得到肯定答案的越騫很滿意，琥珀色的瞳仁直直看著她，讓俞澄一陣臉熱，不自在地背過身去。

俞澄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直到下午的自習課，孫喬峰抱著剛從文印室搬出來的假期安排走進來。

孫喬峰站在講臺上，故意輕咳一聲，讓還在奮筆疾書或者小聲交流的同學將註意力放在自己這裏。

“同學們，這次考試的成績已經出來了，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總的來說，咱們班考的還算不錯，特別是排名在前面的幾位同學。”

孫喬峰端起講臺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這一次，咱們班年級前五的就有三位同學，年級前十有六位同學，這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多的我也不說了，大家繼續努力，繼續保持，爭取能讓我在下一次年級排名的前排裏看到更多熟悉的名字。”

“好了，不啰嗦成績了，補課剛開始前說過，要用這次的成績作為依據重新排座位，現在正好有時間，就開始吧。”孫喬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從抱來的一堆資料裏抽出一張成績單，“倪黎，你拿著這個組織大家有序換座位。”

他話音一落，倪黎便站起來走上講臺，結果那張A4紙。

同學們陸陸續續起身往外走，俞澄在快要走出後門的前一秒回頭，看向自己的座位。

她和越騫的水杯並排放著。

俞澄的唇角抿成一條線。她有一種預感，這次恐怕要換個位置坐坐了。

“越騫。”

“鄭梓怡。”

倪黎語氣輕快，依次喊出兩人的名字。

俞澄手掌反撐在窗臺邊緣，輕輕一躍坐上去，看著越騫和鄭梓怡一前一後走進教室，等待倪黎再次開口。

倪黎倚靠在門框上，原本帶笑的表情突然凝固，眉心微蹙，緊接著直起身，走進教室。

過了一會兒，她又走出來，手指用力捏著成績單，猶豫喊道：“俞澄。”

終於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俞澄跳下來轉身，準備從後門走進去。

剛到門口，兩個人站在教室靠窗最後一排的位置，不約而同地看向她，俞澄挑眉，了然一笑。

幾分鐘前。

越騫從前門走進來，自然而然坐在原來的位置，手肘撐在桌面上托著下巴等待俞澄進來。

這個位置他們已經坐了將近一年，越騫並沒有預料到會發生意外。

所以，在鄭梓怡走進來，站在他的課桌前示意自己想要坐進去時，越騫正襟坐好，解釋道：“不好意思，我想留一下這個位置，可以嗎？”

聞言，鄭梓怡笑了，“給俞澄？不好意思，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孫老師應該說過，可以不接受別人的預留請求。”

越騫皺眉，面色不虞地看向眼前的女生。

他能感覺出來，鄭梓怡並不是真的想要這個位置，而且單純的因為俞澄想坐在這裏，所以才會這樣。

越騫扭頭往門外瞥了一眼，並不能看到俞澄的身影，他在心裏思索著要不要換一個其他的位置。

不等他站起身，鄭梓怡又說：“不如我們等俞澄進來，看她怎麽說吧。”

兩人直挺挺站著，看著俞澄一步步靠近。

越騫先開口道：“俞澄，你……”

話沒說完就被鄭梓怡打斷，女生語氣淡淡，將方才發生的事重覆了一遍，問道：“小澄，你怎麽想的？”

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她身上，其中表達的意思卻截然不同。鄭梓怡是一種看好戲的似笑非笑，而越騫則是緊張。

這樣一陣折騰，耽誤了不少時間。倪黎遲遲沒有喊下一人的名字，已經有同學站在門口觀望教室裏面的情況了。

俞澄看了看眼前的兩人，尖牙用力咬了下口腔內裏的軟肉，一陣疼痛讓她逐漸混沌的大腦變得清醒。

她垂下眼睫，下定決心開口：“就這樣坐吧，我找別的位置。”

她說完，餘光看向周圍，拉開了越騫前面那把椅子，自顧自地坐下。

看著她的動作，鄭梓怡朝越騫得意一笑，隨後擦著他的肩膀走過，坐在裏面的座位上。

她早就知道俞澄會做這樣的決定。

她太了解她了。

三個人中有兩個人已經坐下，倪黎看著這個角落一臉擔憂。

越騫雖然有些氣悶，但還是要顧全大局，考慮別人。

他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在自己原來的位置坐下，目光冷冽，落在前面的人身上。

俞澄耷拉著腦袋，將臉頰埋在耳側垂下來的發絲間，絕望地閉了閉眼。

她能感覺到身後來自越騫的視線。

俞澄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的笑。

越騫應該再也不想理她了吧。

俞澄的左手從桌面滑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

許久不犯的腸絞痛再次來襲，只是這次，她應該沒有止痛藥了。

作者有話說：

越前：輕而易舉，我被拋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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